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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10月20日 星期日

七頂峰之非洲最高峰 – 吉力馬札羅山(下)

1128日:Horombo Hut(海拔3720公尺)到Kibo Hut(海拔4700公尺)

也許是海拔爬升的關係,前晚睡得不是很好,外加Acetazolamide(丹木斯)的利尿效果,逼不得已還是得離開溫暖的睡袋,摸黑迎著寒風去跑廁所。不過,這一切的不適,都在看到早晨的燦爛雲海後一掃而空。一來羨慕他們有這麼大的腹地可蓋山屋,二來也不禁讚嘆他們的選點能力,都能選擇景觀最佳處蓋山屋,實在厲害。


由於海拔的關係,因此即使今天陽光普照,氣溫也十分涼爽。對我來說,這天會超越自己過去的海拔紀錄(神山,海拔4096公尺),心裡還是有難以言喻的興奮,此後的每一步都會是全新的感受,一定要細細體驗一番。



海拔來到4000公尺以上,綠意逐漸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如外星球般的貧瘠惡地。經過Last Water Point(最後取水點)後,灌木叢、草原與斑斕的花朵跟逝去的泉水一樣消失了,觸目所及僅剩咖啡色的大片荒蕪,布滿小不一的岩石,我想是由於崩落後受到風化所形成的吧。


此後,四周再無植被遮蓋,視野變得無限遼闊,正前方是雪白的吉力馬札羅山,右手邊則是有如魔戒末日火山的馬Mt. Mawenzi(個人覺得它比吉力馬札羅山更加美麗,不過看看就好,不要爬)。這種360
度一望無際的壯闊,在台灣是無法看到的。




此外,還能邊走邊看,不用擔心掉下山溝或是懸崖。但也因為如此,常出現強陣風,除了讓我們無法好好的吃行動糧外(碎屑被吹的到處都是),也產生了一定的風寒效應,雖不致於會被凍成冰棒,但還是得換上風雨衣才不會著涼。


隨著我們一步步的爬升,我開始感覺到高海拔對呼吸的影響。我必須開始有意識的控制呼吸節奏才不至於喘不過氣。同時,速度開始越來越慢,從前兩天的前幾個抵達山屋,到落後隊伍約莫100公尺。雖說也是在下午茶時間無痛抵達Kibo Hut(海拔4700公尺),但體能狀態的下滑,預示著明天的攻頂將會相當辛苦。


除了自我感覺有點不良好外,狀態的下滑也反映在血氧濃度上,當血氧計的指數一下掉了超過10%,來到75%時,我知道自己可能有麻煩了,迅速將預防高山症的藥物都吃一輪,鑽進睡袋休息,祈禱著醒來後能比較適應這個高度。

疲勞指數:5/10
厭世指數:3/10
驚艷指數:6/10


1129日:攻頂日,Kibo Hut(海拔4700公尺)登頂Uhuru Peak(海拔5895公尺),返回Horombo Hut(海拔3720公尺)

晚上11點,出發的號角響起,大家不論有沒有睡著,都揉著惺忪的睡眼,穿上厚重的外衣,背包上肩,頭燈點亮,兩人一組搭配一位嚮導,開始攻頂,此行最長的一天。今天的坡度較陡,4.9公里爬升1170公尺,外加海拔較高,所以大家的步調都變得十分緩慢,尤其是我。4720公尺到約5300
公尺的碎石陡坡還算勉強跟得上,不過每走兩步就需深吸深吐一大口氣,腦袋裡面只想著“什麼時候可以休息?我想調一下呼吸”。到了5300公尺後,我們開始在巨石間穿梭,之字形上行,此時我已經變成走一步呼吸一次,休息的時間都快接近走路的時間了。

自然,在我的拖累下,我們這組慢慢被拉開了距離。終於,在日出時分,來到了海拔5685公尺的Gilman’s Point。此時我真的很喘、真的很累,但看著陽光灑落在雪白的峰頂上,心中又燃起了希望。只要再爬升200公尺,苦難就結束了,我心想。

過了Gilman’s Point後,算是上了雪線。第一次踩在雪上的感覺好不真實,踩在前人的腳印當中讓我有種不會滑倒的安全感,畢竟此時我的步態已有些搖晃,每次推進的幅度大約只有半步。雪白的山坡反射著陽光,在周遭散發出神聖的光芒,好像天堂的門在我面前開啟了。


不是只剩200公尺嗎?怎麼走那麼久還沒到?怎麼還有上坡?此時我也管不了呼吸的節奏了,只剩下頭脹、頭痛、很喘、口乾、咳嗽、疲憊、無力的感覺,像是一台沒油的車,油門再怎麼踩也動不了。所幸我的嚮導與隊友沒走幾公尺就停下來確認我還跟著,他們天使般的存在也讓我確信自己是在人間而非天堂,只是離天堂稍微近了點。


終於,在早上九點左右,幾乎是用爬的,撐到了非洲之巔。當下沒有狂喜與歡呼(因為太喘了,沒空),只有讚嘆與敬畏,同時隱隱擔心自己是否有體力下山。右手邊是積雪的圈谷,左手邊是厚實的冰原與冰河,如此壯觀,美得令人屏息,難以置信現在人正在赤道,真的很不真實,也很令人感動,暗自慶幸有登頂,此生才有緣見證奇蹟。



最後登頂的唯一好處,大概就是有時間拍個空無一人的峰頂吧!看著山頂許多的木牌,真的有點想加一塊,指向天堂的牌子。



實在是太過疲憊了,簡短地拍了幾張照,再貪婪的看了這不可思議的壯闊冰河最後一眼。也許,最好的快門,就是自己的眼睛吧。順了順呼吸,幾乎是用逃的,開始下山。

有人說“上山容易下山難”,我則是“上山困難下山易”。在氧氣濃度的加持下,狀態隨著海拔降低而漸入佳境。降到5700公尺時,開始恢復正常的行動能力,降到約5100公尺時,甚至已有辦法跑下碎石坡,開心地返回Kibo Hut

從此之後,我又與氧氣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,很快的,約莫下午四點,滿心歡喜的回到Horombo Hut(海拔3720公尺),再次與手推救護車相見歡,謝謝有你,也幸好沒叫到你。

疲勞指數:10/10
厭世指數:9.5/10
驚艷指數:10/10


1130日:Horombo Hut(海拔3720公尺)到Marangu Gate(海拔1980公尺)


經過了“最長的一天”,大家都睡得格外舒適。出發時,燦爛的陽光再度露臉,再一次將吉力馬札羅的山頂照得寧靜而神聖。默默的感謝祂准許我登頂,有緣一睹祂身後的冰河奇景。最後一次回首向祂告別後,便開始快樂的下山之旅。不知是陽光角度好或是心情輕鬆,路旁的花草看起來比去程時更顯色彩斑斕、美不勝收。彷彿要以最美的一面與我們告別。




再次經過柳暗花明、耳目一新的Mandara Hut(海拔2720公尺),默默的許了個願,希望以後還能有緣來此住住,享受人生。



約莫下午一點,我們返回Marangu Gate(海拔1980公尺)。不一會,便下起了雷陣雨,不知是當地氣候如此,還是不捨我們的離去。


這次登頂之旅,很慶幸有嚮導、領隊與隊友的協助,讓我能夠全身而退,帶著感動與五味雜神的心情下山,與各位分享我的故事與吉力馬札羅的美。

疲勞指數:3/10
厭世指數:1/10
驚艷指數:6/10


檢討與反思


行程結束這麼久才提筆寫下這個故事,是由於自己的登頂算是“慘勝”,讓我見識到自己的行前策略失誤與能力不足,實在是沒有臉為文騙取掌聲。直至近日成功攻頂歐洲最高峰,以及累積更多高山症相關知識後,才決定還有殘存記憶時,將這段故事重新檢視(畢竟人類總是無法記取教訓啊~)。

不OK的行前訓練計畫,導致高山症發作:

   為了快速重建體能,選擇在短時間大幅提高運動量,忘記了行前會議提醒的重點(在上山前需暫時避免增加訓練強度),使得身體處在需要大量氧氣的狀態。當快速來到氧氣稀薄的高海拔,外加每天爬升高度較多,身體缺乏足夠適應時間時,就發生高山症了。

   另外,此次本人經驗顯示,高海拔模擬面罩並無法完全模擬高海拔的呼吸狀態,對於增進於高海拔的運動狀態並無顯著效果。

人,生而不平等:

   與嚮導及挑夫相比,我們的速度與體能應該都算弱雞等級吧。當我們正為登頂一次而沾沾自喜時,他們已不知登頂多少次了。但是,他們的名字也不會隨著每次登頂而持續出現在證書上,他們是成就我們所謂“成就感”的無名英雄。

另外,為了賺取我們心中微不足道的小費,這些嚮導與挑夫上山負重煮飯加協助攀登,下山還得負責唱歌跳舞恭喜我們登頂成功。這些事情讓我在感謝之餘,其實也感到揪心。如果他們生在台灣,也許能有更佳的待遇,也許在登山產業外能有更多職涯選擇。

   不過換個角度看,也許從事登山觀光產業,在當地是個高於平均收入的職業,足以讓他們蓋個堅固的房子,養家活口。是否真是如此,也許要改天不再以觀光客的角色與他們接觸才可能得知了。

坦尚尼亞能,台灣呢?

   此次旅行,讓我深刻感受到國家公園對環境保護、推展觀光、與社區發展上面,是可以做得很多,願不願意做而已。

經由觀察國家公園的山屋外觀與內裝品質、人員的服務水準、園區的整潔程度都有歐美國際水準,讓每個來訪的登山客都有倍感尊榮、賓至如歸的旅遊體驗。

連坦尚尼亞都能如此經營他們的國家級景點,人均GDP超過他們20倍的台灣,為何仍困於管理多頭馬車、互推皮球、官僚心態作祟,以致軟硬體品質十年如一日,毫無長進?

台灣有不輸全球的高山觀光資源,但經營模式反而成為山友寧可選擇多花錢出國登山的推手。

期許有一天台灣的國家公園經營水準能跟上經濟水準,如此在跟外國人自稱是“已開發國家”時才不至於自慚形穢,也才能使國際山友更喜歡來台登山,國內登山旅遊產業也才可能“發大財”。


延伸閱讀

1. 七頂峰之非洲最高峰 – 吉力馬札羅山(上)
https://martinhucsmu.blogspot.com/2019/10/blog-post.html
2. 輝哥的天空 - 吉力馬札羅山